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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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書：Lisa Marchiano／著，黃詩維、傅雅群／譯《當媽後，你是公主也是壞皇后》（心靈工坊出版）

育嬰之路身體上是母親生出子女，心理上則是雙向，孩子也能孵育出一個母親。

此書探討母者的一分為二，揭開人母喜怒時分別流露的慈性與魔性、蜂蜜與刺、自我與無我。書名「公主／壞皇后」的對撞實指母者的深層性格。

作者是社會工作者，文中引用諮詢個案佐證，並由心理學往內挖深人母性格的顯與隱、從社會學解構期待中的母職圖像，一內一外如書的兩端根基，再穿插童話隱喻現實，試圖為母親在自我掙扎及親子衝突的纏亂中理出線頭。

成為母親除了欣喜，也夾雜失去自我與自由的慨嘆。隨著孩子漸長，多數親子關係在控制與反抗、逃離與歸順間徘徊。女人如水，從女兒女孩，漸漸不安於容器的模樣；成為妻子母親後，無休止地攪進奶瓶尿布家務……於是水開始翻騰、混濁。

我是不孕治療才有了期待已久的結晶，育兒過程卻時常懷念單身的自在，陪金頂電池般的寶寶時常體力不支，私心期待孩子快快入睡，然而疲憊至極的我在孩子入睡那刻竟彷彿重生，開始追劇看小說，深感熬的不是夜，是自由。

成為母親後，能常保心境的澄澈多麼難得。書中記錄2001年有則新聞：41歲的母親安德莉婭．耶茨（Andres Yares）因產後抑鬱在家中浴缸溺死五名親生骨肉，作者提及某些媽媽會以幽默方式分享育兒的憤怒，似乎母親表現出怒意是恐怖危險、具威脅性，必須添加笑意緩和緊張氣氛。然而榮格在《論潛意識心理學》（On the Psychology of Unconscious）一書中稱「陰影也是內在的另一個我」，我們必然擁有黑暗面，才能成為完整的人。

我想起親友中某些母親與外人互動若有信任與依賴上的匱乏，會期待由自己的孩子來填補這些空洞，然而母親的力道角度方向稍有不慎，極可能成了情緒勒索。

關於人母的陰暗面，作者舉童話〈烏鴉〉為例，王后不耐女兒頑皮，某天看到烏鴉舞在宮中，下意識祈禱女兒如鳥飛走，不料願望成真。孩子是母親的鏡像，尤其兒女多麼肖似父母，當母親極力掩藏自己不喜歡的特質，眼前的鏡子卻映照出小一號的自己表現著礙眼的行為，親密的依賴者化成了一根根的刺，大人難道不希望鏡像碎裂嗎？

於是母親在生子後，是打造了一把鑰匙，打開潛藏在體內的暗格抽屜。

許多人將育兒之路形容成英雄旅程，前行途中歷經試煉、苦難考驗，作者又添加了一個新方向——成為母親還包含了「下沉」歷程，要去挖掘、汲取內心幽深的井。有時母親一角最大的反派是自己內在的陰影，例如我期待女兒表現出色，肇因於小時的自己些微自卑，我母親想掌控一切，源自於她成長過程一切都不在自己掌控中。

此書共九章，先探究自由、控制與自我的失去，接著與黑暗相遇，然後重視與體現陰影，最後求取超越、創造與內在權威。九章，九雙關「久」，漫長久遠的育兒路是煉金術，要先對內在探礦開採，接著析出雜質、焠煉性格中的金粉，最後燒熔金粉、冶煉，過程須細觀表裡、虛實與明暗的「我相」。

煉金九路讀完，不妨看看萃取出來的內在燒熔成何種模樣。我是彷彿練就了忍術寫輪眼，一些模糊的母親圖像似乎明晰了幾分。

聯合副刊2023.0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