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21,966愛的鼓勵 64訂閱站台

 



烈嶼，島如其名，猶如一隻剛烈的猛虎，鎮守在海峽的前線，睥睨四方。曾經血氣方剛的虎子，如今早已歷經滄桑，猛一回首，當年為了義助被元兵追擊的帝昺，毅然與金門分裂的果敢，爾後屢次因台海局勢而沸騰的熱血，隨著煙硝散去，是否漸漸凝結在冷冽的海水裡呢？

 

跟隨台北的賞鳥團，坐在前往烈嶼的船上，歩入中年的我，從渾身燃燒著烈焰般的熱血，凡事非要分清個黑白的職場菜鳥，如今成了熾情燃盡，職位不上不下的老鳥，面對茫茫的大海，凜冽的寒風，有種看水不是水的無奈。一隻紅嘴鷗從船邊飛過，殷紅的嘴喙在灰寒的冬季裡，似乎帶來了一點淡淡的柔情。

 

登上烈嶼，陵水湖一帶盡是幽深的褐，靜謐的青和恬淡的灰。鳥友們開始拿起望遠鏡，在茂密蘆葦交織成的帳幔中尋尋覓覓，不放過任何一絲風吹草動。在職場打滾多年，隨波逐流的心緒如同周圍被風吹得作響的蔓草一樣，沙沙地淹沒我對周遭的興致，我漫不經心地四處閒晃著，對於一切抱持隨興的態度。

 

忽然聽到有人說「看到紫水雞，這次值回票價了！」鳥友們一窩蜂地往單筒望遠鏡前擠，我還愣頭愣腦地不清楚發生什麼事，索性湊上前去瞧瞧。鏡頭前的紫水雞雖然沒有圖鑑上的色澤那麼鮮亮，仍然散發出尊貴的紫氣。紅艷的嘴喙，高雅的身段，即使身處沼澤，依然高貴迷人。我仔細端詳著牠的身姿，羽色，彷彿遺世獨立的貴族，那謎一般的神秘感，挑起了我潛藏在體內，想要探索一切的欲望。

 

我收起隨意的心情，認真觀察這裡的一草一木。水蠟燭旁，白冠水雞溫柔地互相理羽，花嘴鴨一家溫馨出遊。高挑的高蹺鴴是跳動的樂符，鮮紅的腳展現充滿韻律的線條，輕盈地在水面上舞動優雅的樂曲。天空飛過戴著白色圍巾的玉頸鴉，被鳥友們戲稱為鳥界的劉文正。沒有紛繁的景致，華麗的綴飾，只有恬淡自然，質樸清新的山水。

 

楊柳淡雅地在湖面勾勒了幾筆，黃槿透著小家碧玉的嫩黃，聽著褐頭鷦鶯一聲聲親切的呼喚，挑起了童年在鄉間好奇地追逐蜻蜓時，記憶中玩伴們淘氣的喚語。走在松林裡的步道上，一篇篇田園詩在我被喚醒的感官下一一浮現，一根松針都能拈來一句清詩，一股林香撲來了一片幽意，每一次蘆葦的翻浪都是一個伏筆，每一聲蟲鳥的呢喃都是靈感的私語。

 

    宛若蒙面俠的紅隼從高空迅速飛過，還抓著一隻肥碩的蜥蜴，一副急著用餐的模樣。我的雙眼緊緊地跟著紅隼，深怕追丟了牠。經過鍥而不捨的掃視後，紅隼還是瀟灑地離開了我的視線，卻讓我意外發現水潭邊一棵樹上的斑翡翠。倏忽間，牠以迅雷般的速度俯衝下水抓魚，激起一陣漣漪。牠身上的斑紋黑白分明，就像是牠明快俐落的行動力，我想起年少時追逐目標的果斷和勇氣。

 

原來烈嶼並沒有失去它的活力，它已經將生猛的精力都積聚在這些活潑美麗的生靈上，牠們有著充沛的生命力和蓬勃的朝氣，對生的欲念充滿了熱切和執著的情感。看著牠們如此積極地營生著，我也感染了洋溢的熱情，在這裡我將蓄滿能量，重返職場的少年時。

 

(第十五屆浯島文學獎小品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