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盛寫作私淑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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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此一說。能力不足的年輕人月薪二十二K金都算多了。這話，即使是街談巷議亦嫌過分。所謂能力不足，以什麼為標準？一肚子學問而找不到教職，只好奔波兼課或擺麵攤，算不算能力不足？企業經營未善，是否表示被辭退的員工能力不足？好吧，沒認真讀書又沒特殊才藝，去當活看板，淋雨受風忍曝，值不得二十二K金嗎？年輕人一時無所用處，我等何吝於勉慰之？何不督促政府提供機會？所以，說「此」者既身為教育家，大千世界浩茫茫，寬容些些又何妨？好比學校總要一些沒有「能力」的人幫忙雜務，他們多賺點錢才足夠替兒女繳學費、繳賦稅，這些學費賦稅又可以供給校長教師們。人皆然，受眾人恩、食百家米。

 

    聞彼一說。年輕人若月薪五萬元以下不用儲蓄，要用在建立人際關係上，缺額還可以向父母借。該語，即使是輕鬆諧戲亦稍虐矣。人際關係怎麼定義？花光了，一旦生病出事怎麼辦？天顏善變，人都難免逢災遇禍，到時還得由辛勞半生的老人磨老皮賣老骨來應付嗎？朋友三不等，視錢一般心，天下有白吃的牛排鐵板燒嗎？我等何必讓幾百萬個月薪二、三、四萬元的大學畢業生自覺浪費有理或自覺慚愧不堪？所以，講話畢竟有收還有放，不好收拾都將一袋藏，幾句話一律概括，傷了年輕人自尊心，真的非已有成就者如企業董事長宜為之，即使說「彼」者事後極力解釋澄清，也很難令人信服。

 

    至於類似訓斥年輕人之言論如：「辜負八二三炮戰犧牲戰士的熱血」、「政府沒欠你」云云，真夠滑稽。一事歸一事，年輕人大可完全不理，笑笑便罷。

 

    笑話，真的不能隨便出口。附錄如此一說：「中國大陸仍然是我們的領土」。噫咦，世上有這麼便宜的好事乎？天真未鑿、智慧不開、童言無忌，信然。

 

    誠然，年輕人未必皆可愛可教可靠可喜，確實也有些混到不值得同情。但，「後生可畏」肯定是人世鐵則，俗諺「寧欺老，不欺小」，即由此鐵則延伸出來。

 

法國大仲馬的《基度山恩仇記》，值得細讀情節細味人性。

 

    主角艾得蒙‧丹提斯，年輕時被陷害入獄，逃出後找到寶藏，於是開始大報恩大報仇。報恩手法極其周全，報仇手段極其毒辣，超乎尋常人想像。丹提斯當然靠巨財得以遂願，可是別忘了，他致富之時還屬壯盛，那才是大關鍵。假設他逃出時已老邁體衰，有心也未必有力，則浩恩瀚仇從何詳策靡遺且盡情報之？

 

    我鄰鄉一人，行為頗類之，沒那麼駭人聽聞就是。簡單說，他父祖田屋產被兩族人合謀侵占，自幼遭彼輩恥笑羞辱，長大後經商發財，乃開兩店，皆位於仇家旁，並分別與其等營同業，倩精明經理人掌管，壓價競爭。久，仇家之店盡頹，他收購店面，出租，又收買地痞誘使兩仇家子弟嫖賭，終於逐步取回父祖田屋產，而仇家淪落有至於自殺者。夠狠嗎？夠狠，缺德嗎？我無能百分百公平論評。

 

    曾經我年輕。然而，我亦落拓久，廿年來，受恩有負，愧對師友。罷，改天再聊，聊一些賢良達德或魑魅魍魎、慈悲菩薩心或覆雨翻雲手。祝福所有年輕而不自輕的人無肖我。

 

 

─中時人間副刊2013/1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