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雜食性動物，一兩個月會有一次特想改吃全素，通常是鬱悶的時候無法可解，用吃東西來發洩，暴飲暴食之後代謝廢物堆積全身，但願能藉由不沾葷腥排除所有罪惡煩膩，我稱之為「心情不好素」，懷疑跟荷爾蒙的分泌有關。
星期一下午是全科會議時間，大家一起吃中飯，有幾位同事訂素食便當。
Ｊ不吃牛羊豬雞鴨但吃海鮮類，原因是小動物很可愛捨不得吃牠們，我說魚蝦就不可愛嗎？他搔搔頭回答也是可愛啦，不過有程度的差別。我追問差別的分界定在那兒？他沉思一會兒說，水中的吃，陸上的就不吃，生物的演化不就是由水裡爬上來的嗎？喔，那青蛙小時候都在池塘裡耶，長大也在水邊跳呀跳，你吃不吃？不吃啦，妳有完沒完。 J賞了我白眼。
Ｄ的素食主義是由健康觀點出發，所以忌口的標準取決於食物的營養成分，他的認知是，奶、蛋、肉類吃多了會造成酸性體質，加上現代的養殖方式，動物攜帶大量的荷爾蒙抗生素，而牛奶、雞蛋連帶成了這些物質的濃縮精華，每一口都是毒害的累積。和Ｄ一起去吃餐廳百匯，總看他拿一大盤青蔬，也會嚐些生魚片，發現色香過度誘人的肉類，淺嚐輒止，甜點冰品少碰為妙。學著他的標準還不錯呢，既不會嘴饞難耐，也無須因為忌口最昂貴的食物而有虧大了的遺憾，更重要的是飽餐一頓後很少感覺昏沉欲睡，第二天亦不致腹脹難熬。但我不過是個凡夫俗子，如果不是跟Ｄ一道吃飯，多半會先衝到羊小排、炸蝦前排隊，再挖五球 Haagen Dazs冰淇淋回本。後來聽聞，Ｄ現在有了自己的事業，工作繁忙，附近又沒有健康養生的飲食店，所以他只得吃起美而美漢堡跟排骨飯了，Ｄ說還好他飲用的排毒水配方可以調整體質，總算不良食物的影響得被排解，等時機成熟，他定要邀人在附近開間有機商店供應他健康食材。
Ｈ吃肉邊素，詳細吃素原因我不清楚，但Ｈ為人相當客氣，不喜歡造成別人困擾，大夥兒一起去吃飯時，每當有人提到他吃素，要特意尋找一間有素食的餐廳時，他總說不用麻煩，他可以挑著菜吃就好。有回服務生替他點錯菜，送上牛肉河粉，他也說沒關係，把牛肉推到一旁就可以吃了。
有一兩位平時吃葷的同事訂素便當，原因是平常肉吃太多，或是附近便當吃膩了想換素菜口味，這類稱為「禮拜一素」，我也參加過一年的「禮拜一素」俱樂部，素便當的菜色看運氣而定，有時七、八樣新鮮蔬菜烹調得可口極了，細心一點的廚師還會配色：紅椒、胡蘿蔔、南瓜、花椰菜、茄子……。可是往往颱風過境菜價暴漲時，就等著吃一盒豆類製品配閹醬菜吧，豆腐豆乾豆皮素雞素鴨素蝦雪裡紅福神漬，為了不顯口味單調，還拼命加鹽加油加調味料，若是天天這樣吞，比吃葷的人還容易得慢性病。
有回一位來科裡實習的學弟說他吃素，我把素便當讓給他，後來他囁嚅地說我們訂的素食不完全，裡頭有蒜頭，而他篤信佛教的戒律是連蔥蒜也碰不得的。我忽想起從前特製一份素炒飯給朋友，蔥蒜可都灑了呢，不知他吃的是什麼素？
職場外的交遊圈裡頭，也有些吃素的小故事。
Ｌ因為健康跟宗教的關係吃過三、四年的素食，後來認識了現在的妻子，是位每餐定有大魚大肉的北方姑娘，幾經掙扎後回復葷食習慣，但一個人吃飯時仍以素菜為主，這是「為愛放棄素」；當然也有因另一半而開始戒葷的「為愛吃素」。
Ｅ考前到廟裡拜拜，與神明約定考過的話要吃齋三十天，成績揭曉後Ｅ開始分期付款，一天的定義是以零時為分界，所以Ｅ吃素的日子夜晚肚子餓嘴饞，會熬到十二點來一碗康師傅牛肉麵。有回吃了三餐素，晚上看電影時不小心嚐一口我遞過去的豬肉乾，三秒鐘後蹦出一聲靠，又要重算一天了。Ｗ小倆口的貓咪體弱多病，他們許願吃一年齋，希望換得寶貝身體健康，但往往朋友聚餐難以推託，既然參與了，堅持吃素又跟自己的嘴巴和胃過不去，只好跟神明請假囉。三天兩頭請假，一年份的素吃了兩年多還沒完成，後來兩人分手了，貓咪歸男方，女方則保留探視權，不知沒吃完的素還繼續不？
素食的標準千萬千，素食者人人心中一把尺，我看模仿得栩栩如生的素家禽素海鮮，既不清靜也不健康又不美味，也許吃「虛情假意素」的人需要填補內心空虛。還曾經碰過茹素者，因為廚師用的鍋子煮過葷食，雖經刷洗，但那位太太知道後仍呼天搶地咆哮說對方沒天良，她可是已經傳了兩代的打娘胎素，如今被一介莽夫摧毀她的潔淨，教她今生今世再怎樣做人？如此的「歇斯底里素」，可就不是我這樣的平凡人可以理解的啦。
－－原文刊於 2009/05/12 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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