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一頭曾遭十枚烈日炎酷刑求
逼供，卻始終堅不吐實的洪荒巨獸
此後見光即驚怖欲死
遂慣於與黑暗為伍
而與不知情的向日葵們息絕交遊
拜火的蛾群，更視之如讎寇
之一 獸與人之章
熄燈後
縮影於燈後的
獸
迅速醒來
蜷眠已久的身軀一經伸展
便是吞沒了整個房間的夜晚
纏戰多年
勝負互見
同伴們固然悉遭擒殺
敵方也僅有一人尚存
今晚一點警訊全無
嗯，又安然躲過一日的追捕
熟練地調整呼吸
轉到那人睡眠的頻率
突然有一柄用寂寞紋身的劍
自床頭躍起
冷冷地刺在我微溫的
出入息之間
奮力撕開密縫的眼瞼
倒要看看，這根尖銳的刺
究竟是何物所變現
之二 人與獸之章
天花板睜開獨眼
瞳仁深陷
如一口深深的古井
一聲驚呼，將我攝入無底的黑洞
身體被一股暗潮簇擁向上
騰空而起，意識卻仍擱淺在那張
熟睡的床
急促的心跳聲被恐懼炸響
自胸腔，漲潮的血壓立刻衝潰了堤防
激流咆哮起巨浪的刀斧
不待礁石的碰撞，已將我剁得粉身碎骨
轉眼間，只剩一堆含鹽過多的泡沫
懸浮在漩渦深處
一叢柔軟如髮的水草
輕輕拂過我的額角
神定，原來此身尚在
伸手抓取，四肢依然完好
只是這海水一片漆黑
為何我的呼吸竟是鹹鹹的眼淚
突然警覺處境不對，閉口屏息
卻已封掩不及
冰冷而濡濕的指爪
自我周身孔竅伸入
激泠泠一個冷戰
瀕臨窒息的我，心膽俱寒
奮力掙扎，向上
攀爬，巖層盡處
山頂上，髣髴
若有光
一腳踏空，失足的我
失速地往下陷入了無止盡的墜落
之三 人之章
斷了線的童年
越飄越遠
一隻載不動暮色的紙鳶
迎面撲來，斂翅束羽
準確地棲在我緊握著的
心跳與心跳之間
糾纏在掌中的指紋
何時已教夜色染成
一綹濕濕的長髮
沿著髮梢
我在一條陰暗的甬道裡
亡命地奔跑
藤蔓自巖縫裡，伸出
不斷扭曲的
陰謀，以腥冷的觸手
試探，無力抗拒的我
束手就縛，我是一隻被倒懸著的蝙蝠
埋葬在盲目的光的墳墓
躺在大地的子宮中
我是一枚冷靜的蛹
為了破繭而出
為了覺醒
默默地忍住
分娩的痛
之四 獸之章
雞啼三響
夢張開口吐出
第一道曙光
獸絕望而自嘲地發現
昨夜吞下的竟然是
今晨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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