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中，綠子告訴渡邊她追求的是純粹任性的愛，例如：她想吃草莓蛋糕時，對方就會立刻去為她買，好不容易買回來以後，她突然不想吃了，二話不說把蛋糕扔向窗外，這時他非但不生氣，還願意再去為她買她此刻想吃的蛋糕。從此以後，她就會死心塌地的愛這個人，因為他明白她的任性並非無理取鬧，只是需要一個人，不管她時晴時雨，是好是壞，都願意站在她身邊為她設想，且無論她有多情緒化，都關心她的喜怒哀樂，知道她只是缺乏安全感，像小孩一樣，需要在鬧情緒時，抱一抱，摸摸她的頭，她就會漸漸開心起來。
在書裡看到這段描述時，我深感共鳴！
然而，當時和我在一起的人，反應和渡邊一樣，頗不以為然，認為這和愛沒有關係，純粹是女孩耍小脾氣要人哄的藉口。可我確實跟綠子一樣，我愛一個人，就是從這些微小，或別人以為無聊的地方開始。雖然我不會誇張到把對方為我買的蛋糕扔出窗外，但我也曾在晚餐時間因情緒不佳，在繞遍了整座城市後，依然臭著一張臉，什麼都不願吃，還需要極力安撫才逐漸好轉。而當我的戀人願意陪我餓肚子，且始終好言相勸時，我的心就會慢慢偏向他，因為對我而言，那一刻的溫柔相待，勝過平時所有的甜言蜜語。我需要一種持久的耐心，在我心中莫名的黑潮來襲時，仍願意緊緊擁抱我，而不是把我推向黑潮，獨自走遠。
這就是我心中根深柢固的任性之愛。
我很像綠子，很難愛，需要很多很多的安全感，需要在任何時刻都能感受到愛，才能相信愛。所以，我總是會愛上先愛我的人，我從未有過暗戀的經驗，更不曾愛過沒愛上我的人，一定得先感受到別人對我的愛意，我才會一步步交出自己的心。有個朋友曾問我：『妳有沒想過，為什麼妳從來不曾主動愛上一個人？』我想了想，或許是因為我怕別人不愛我吧！但為什麼我會如此害怕別人不愛我？這幾天我終於想明白，原因是我不愛自己，才需要確定被愛之後，我才投入愛，因為我害怕面對交出真心，卻無法得到回應的處境。我以為這樣的方式比較安全，卻沒想到最後我依然是受傷較深的那個人。
我不愛自己，才需要別人先愛我；我不愛自己，才需要能讓我任性的愛。
我會越來越愛一個人，往往也是源自於此。我曾在講電話的過程中，一言不合，一個不爽，就掛掉對方電話，他如果馬上打來，我就會更愛他一些，這表示他在乎我的情緒勝過我們爭吵的事，他能為我設想，不跟我計較，我就會越來越愛他。當我越來越愛一個人，我就會相信他講的所有事，像是他會一直都在，不會讓我一個人，如果我不接他的電話，他就會厚著臉皮打到我接為止，類似這樣的甜言蜜語，總會不知不覺滲入我心底，彷彿回應我任性的愛，成為一種隱形的承諾。
我為此深信不移，卻也為此深受傷害。
有一天，當他因為自己的事，不再把我捧在手掌心上時，我的任性與情緒，瞬間全成了他的負擔；我的不安全感，在他看來全是庸人自擾。我不再是他的寶貝，更不是珍珠，只是他一想起就疲憊的女人。他開始變得冷漠，不理不睬，以我平時耍任性的方式對我，前後判若兩人的巨大差異，讓我終於看見自己在愛情裡可笑的天真。原來，我所以為的貴重承諾，其實只是說說，只在風和日麗的情況下生效，一旦出現暴風雨，『對不起！我沒辦法，我一累就不想說話，只想一個人！』然後我就被丟在一邊，我的憂傷與心慌全變成我家的事，與他無關。生活本就有好壞片刻，如果壞時刻一來，就把對方擱置一邊，就不再在乎對方的感受，只想回到一個人的世界。我不能說他有錯，因為每個人都有想獨自一人的時刻；我只能說，他最愛的其實還是自己。我會受傷，是誤會了他最愛的是我。
所以，他沒有錯，錯的是我。我錯在相信他會比愛自己更愛我的承諾。
幾年前，我曾在高中夜校教書，當時日子過得十分忙亂，除了教課之外，每天都得聯繫家長，輔導學生，學生層出不窮的問題，讓我幾乎疲於奔命。每天幾乎都到晚上十二點多才下班，有時甚至累到連飯都吃不下，更不想講話，因為教書已成天說，在家裡的時間很想安靜，也很少和父母交談。可當時我每天一定會打一通電話給不在同一個城市的戀人，我雖然很累不想說話，但我知道他盼著能和我說上幾句話，我不想讓他失望，不想讓他因為我工作忙碌而感到被忽略。這就是我愛一個人的方式，我不會說我有多愛他，但我會以他希望的方式竭盡所能去愛他。我認為這才是愛。
愛，不是甜言蜜語，不是曇花一現的彩虹。
如果愛只能體現在風平浪靜的時刻，一旦刮風下雨，就會跟著停擺，或轉瞬消失，這樣的愛，不可能經得起時間和現實的磨損；這樣的愛，終究只能陪伴彼此一段路。所謂不離不棄，就是不管自己處在怎樣艱難的境地，仍然先想到對方的感受，仍會因為心疼對方而願意放下自己。不願或放不下自己的，其實都是不夠愛；既然不夠愛，或許被丟下的人就該看開。
這其實是我早就明白的道理，卻幾番將自己陷入絕境，我總是太相信那個愛我的人說的話，直到自己又被突如其來的拋下，我才明白那些自以為美好的錯覺，是該醒醒了。我需要能讓我任性的愛，不是個性使然，是因為我不夠愛自己，才會如此依賴另一個人的愛。但當我發現一心依賴的愛根本無法依賴時，世界就會突然崩塌，而後在斷垣殘壁看到感傷的畫面不斷重播：兩人徹夜聊天的溫柔時刻；我生氣時，他死皮賴臉硬賴在我身邊的笑容；他對我說這輩子要愛我到最後的認真神情。接著，我看到我第一次拂袖而去，他連問都沒問一句的冷落；我寫了兩千多字的心情，卻只換得他面無表情的冷漠。
我沒想過冷落與冷漠會出現在我跟他的世界。
我以為他對我的愛比一切都強悍，但那只是我以為，他終究無法像他曾說過的好好愛我；他終究只能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才能呵護我。一旦他累到不想說話，想回到與世隔絕的一人世界，我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樣任性而為，因為他再也不會隨時接住我的任性，他只會冷冷地看著我的任性摔落一地。他說他依然很愛我，是我多想了，他只是累了。但我不管再怎麼累，都不會冷落他，更不會真的冷漠相向，我只是故意說的狠，其實心比誰都軟。等到有一天我心意已決，那時再說什麼都沒用了，我會離開，用自己的方式和愛情徹底了斷。
在此之前，我仍必須經歷無數自我掙扎，左邊驕傲的我，不想讓他再傷我第二次，寫了很多一定能刺傷他的尖銳話語；右邊愛他的我，試著想體諒他也有極限的時刻，刪去了我心中的刺，卻刪不掉已落下的愁。我反覆聽著周杰倫的“彩虹”，從淚眼模糊到逐漸清晰，翻騰的情緒漸趨平靜。我想我真正害怕的是心從痛到冷的感覺，它讓我慢慢恢復理智，卻也讓我一步步遠離刻骨銘心的愛情；如同原本住著一個人的完整的心，最終從高樓墜下，碎成千萬片，再也拼不會最初的模樣。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被他捧在手掌心的溫暖，但我也同樣忘不了他毫無預警將我推入深淵的冰冷。有一天，如果我決定離開，我會記得他的好，並在時間過去之後，淡忘他的壞。我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要學著愛自己，當我懂得寶貝自己，他就再難刺傷我，我將不再依賴，但我不再依賴的同時，亦不再有愛。
他是我心中最美的彩虹，也是我此刻難以釋懷的哀愁。
我把愛與傷害收進字裡行間，再把溫暖與疏離織進往後的歲月，我沒有幸福的預感，此刻，只有微弱的光依然照耀著愛情的黑夜。
PS：這是前一段時間寫的一篇文章，此刻重新再看，我發現以為不愛自己，或許是因為太愛自己，才需要能予取予求的任性之愛，需要不斷證明自己在愛的核心之中，是怕自己經不在。原來，愛自己與不愛自己，純粹只是角度問題，就像愛與不愛這件事，有時以為已深陷絕境，卻在一念之間就此跨越。或者，當我意識到我不愛自己時，我已經開始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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