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何時何處，我都在某個龐大的東西守護下生存，縱使偶然忘記這點而心生傲慢，以為自己一個人也能活下去時，還是有什麼東西包覆著我。當我感到孤獨、在悲傷考驗中慌張時，只要用心去感受，發現自己其實一直被守護著。」─吉本芭娜娜
陰暗溼冷的午後兩小時，我坐在車上，一口氣讀完了吉本芭娜娜的新書《王國：仙女座高台》，原本冰涼的手心，在溫暖文字的輕拂之下，有了溫度。那是一直以濃郁心情喜歡著香蕉小姐的熱度所產生的力量，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故事，也能予我波動不安的心，一個溫暖的擁抱，那種被恆長守護的感覺，就是做為香蕉小姐讀者的最大幸福吧！
「把房子蓋在愛和尊敬的地基上，房子蓋好後就叫做仙女座高台。」（註1）
這是仙女座高台名稱的由來，象徵少女「滴石」內心無形的家。從小和奶奶相依為命住在山上，奶奶是製造藥草茶的名家，擁有某種治癒人們的力量，卻堅持以自然的方式為人們解憂治病，相信天然的力量，不過份強求，身心就能維持在純淨無雜質的狀態，就像滴石，她深愛著山上的一切，夜裡冷冽的空氣帶著濃綠的味道，星星發出耀眼的光，冒著光澤的泥土顏色，各種自由生長的植物動物，那是她所熟悉的世界，美麗，安靜，清澈。
後來，滴石深愛的地方遭到人為破壞，奶奶決定找尋另一個純淨的藥草世界，她開始在城市展開獨居的新生活。她在院子種了和祖母心意相通的仙人掌，雖然隔壁住了一對充滿臭味的奇異情侶，但她依然幸運的遇到了兩個生命中重要的人：年輕弱視的同性戀占卜師「楓」，兩人心靈自然相通，彼此產生的不是戀情，而是比充滿獨佔的愛情更獨特的了解之情，楓就像滴石心愛的仙人掌：
「仙人掌是擁有罕見的清新靈魂的精靈，當你敞開心扉，就會慢慢了解它那無盡的親切包容。它的刺不是為了刺傷周圍，如果你要求它，它會把刺縮圓。」（註2）
「我們的交談總是在彼此了解中結束，這就是真正的朋友吧。」（註3）
我很喜歡滴石和楓之間的情感，那種因為互相了解而產生守護對方的心情，像是山裡不染雜質的空氣，只要深呼吸就能感覺到對方的陪伴，彼此喜歡但沒有肉體反應：
「我和她之間是更好的一種感覺，像雲、像夕陽、像小孩子。」（註4）
像愛情卻沒有愛情的束縛，比愛情多了清爽自由的感覺，於是，被輕輕撫觸的靈魂，不再寂寞。
在仙人掌公園遇到同樣喜愛仙人掌的男子「真一郎」，開始交談的瞬間，就讓滴石有了戀愛的感覺。從沒談過戀愛，卻能深切感受到彼此之間獨一無二的情愫，即使相對無言，也想跟這個人在一起的念頭，強烈的化為愛情的力量。
「只是和他坐在一起，我的寂寞痛苦就像空氣般消失無蹤。他的表情和聲音帶有獨特的寧靜，那份寧靜讓他遠離旁人，他像是個太過透明的人。啊！這人一定是仙人掌借給我的。」（註5）
偶爾，她想和真一郎一起生活，不止擁有像情侶般的欲望之火，她還想擁有父母般的慈悲之情，不一定要做愛，只是想在黑暗中牽著他溫暖的手，直到醒來。她對這份愛情的依戀，不是狂烈焚燒彼此的火，而是一種似水般的柔情，和他不謀而合，他泛著淚光說：
「過去我一直覺得很寂寞，現在有了這份感情，我可以活下去了。」（註6）
「那個無形的家對我們來說，是放鬆的空間，是祈禱的地方，也是展現彼此最善之處的地方。那份寧靜，比深山裡的生活更寧靜，靜到可以聽見自己耳朵震動的聲音。換個說法，那也是脆弱得只能在那裡成立的愛，撮合我們的只是仙人掌。」（註7）
這段不像年輕人戀愛的戀愛，打動我心柔軟的一處，曾經遇過讓人很受傷的戀情，或者經歷過生命中難以承受的苦痛，就會忽然很想擁有那種柔情似水的愛情，它不是沒有火花，火花藏在心深處，它不是沒有波動，波動已成為令人安心的寧靜，當你和一個人在一起，即使沉默一整天，仍感到安穩和自由，那就是一種真正的幸福。
我想，楓和真一郎在滴石心裡的差別在於，不管楓在哪裡，他和滴石的交流都不會結束，彼此也因為這份相知感到溫暖。而真一郎只要活著，就能讓她覺得感動，那種如果可以，就想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渴盼，和只要對方存在就滿足的感受仍有些差異。但我想，他們的存在同樣令滴石感到安心，無形的守護力量，成為滴石永恆的「仙女座高台」。
故事的終了，維持香蕉小姐一貫的轉彎式結局，我特別喜歡最後片崗先生將滴石抱在懷裡的畫面，以往總將滴石視為情敵的片崗先生，也在這一刻自然付出他的溫柔。
總覺得吉本芭娜娜的世界裡，沒有任何歧異性，那些一般人認為奇怪或是不正常的人，也能理所當然的存在，他們不是沒有痛苦，只是以比較自然的態度面對生命的差異罷了。有人說香蕉小姐總以輕盈的筆觸跨越真實的沉重，但我認為，面對命運和情感的無常，她只是更突顯了人性的善良與美好，也正因為人生的黑暗面始終存在，我們才能在註定的改變裡，留住一些永恆珍貴的人情。
我想，滴石、楓、片崗、真一郎，甚至活得最自由的奶奶，都會流淚，然而，流淚過後，他們會在想起深愛的人那一瞬間，感到被守護的暖意，開始從心底產生微笑的力量，相信愛的存在，那股力量亦將永不消逝。
註：《王國仙女座高台》文字
書名：《王國仙女座高台》
作者：吉本芭娜娜
譯者：陳寶蓮
出版社：時報
初版日期：2005/01/31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