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志願
我的名字叫做曾文俊。
我的志願是希望能有個平凡的人生。我不想賺大錢，不要當醫生，也不要當律師。
我只想要有個沒有意外的人生。平凡、普通，這就是，我理想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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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俊，我就知道你在這裡。』
『...』
『晚飯我已經煮好了，趕快回家來吃飯吧。』
『...』
『你爸爸今天會比較晚回來，我們別等他就先開飯吧，好嗎？』
『... 』
她，是我的母親，但並不是我的親生母親，是我的父親在我二十歲那年用三十萬娶回來的大陸新娘。名義上，她是我的繼母，但實際上卻是個比我還小兩歲的女人。
雖然，父親把她娶回家，我知道其中的一個理由是為了照顧我．但是，我從沒把她當作母親看待，或者說，我一直當她是不存在的人。
為了這件事，我不僅一次和父親起過衝突，然而在我心中，我的母親只有一個，就在這女人進門的前一個月，她投海自盡了。也就是說，父親在媽媽去世之後一個月，便立刻並且隨便就找了個女人取代了家中女主人的位置。
我一直無法認同父親的作法．
「很晚了，今天留在這裡過夜吧，明天早上再搭車回去吧，怎麼樣？」
離開了故鄉十多年，很多事情都沒有變。海邊漁港歸航的景色、父親早出晚歸的情況、還有這女人始終對我謙卑得過份的態度...
「我有事，我要走了。」
「那吃完晚飯再走吧，晚飯都已經煮好了，好嗎？」
「不了，」
不知道什麼原因，今天我會回來這久違了的故鄉...
「請不用告訴父親我有回來，如果他有問起什麼的話。」
「是...好的。」
不過我總有一種預感，這會是我最後一次回到這裡．而在一個月之後，果然，我的預感的確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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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您插播一則最新消息，基隆地區的市議員曾永來，今天下午三點左右在家門口前被不明人士開槍射擊，子彈貫穿腦部，議員曾永來當場死亡，政壇人士表示，曾永來曾有涉及非法暴力討債的前科，是否因此與人結怨，警方目前仍在深入調查中。」
我叫曾文俊，今年四十五歲，是一所高中的美術老師，我有一個太太，一個兒子，一個正常平凡的生活。一個月前，為了一個莫名的原因，我回到了故鄉，一個月後，我則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了父親去世的消息。
關於父親的死亡，我並不訝異。因為他遊走黑白兩道，借給人高利貸、賣毒品、黑吃黑，他的各種死法，我都能想像的到。也因為如此，嚴格說來我並沒有任何悲傷的情緒。
而這件事讓我訝異的是，那個大陸新娘在父親死後的轉變，她在新聞畫面裡的態度。
「那些所有殺死我丈夫的人，我會要你們付出代價！我的丈夫是個了不起的人！你們沒有資格批評他！任何人都沒有！」
充滿血絲的雙眼，因為氣憤而止不住顫抖的雙肩，信誓旦旦為自己丈夫報仇的眼神，和過去我所認識的她完全不一樣。
她的轉變讓我意外的，就像是父親沒死，附身在她身上成了新的英雄人物。
難道說，親人的死，真的能讓人改變那麼多嗎？
那麼為什麼，我沒有感覺？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因為我沒把父親當成是我的親人嗎？
那麼，誰是我的親人呢？
「老公啊，你說...公公的死會不會影響到我們家啊？」
妻子的話，讓我回到了現實，脫離了自己因為這條新聞所組織起來的思緒。
「我不知道...」
餐桌前，依照慣例是我和我的妻子一邊吃飯，一邊看著七點的電視新聞。四菜一湯。沒有特別的客人，不會有太大變化。吃不完的菜飯，通常隔天我會裝成午餐的便當帶到學校。至於我的兒子，應該還是像平常一樣，半夜才會回來。
「我意思是說，雖然你已經很久沒和家裡聯絡了，但是如果學校知道你的爸爸是個黑道，會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呢？」
「...」
「唉呀...如果真的影響到了該怎麼辦啊？啊？老公。你再幾年就要退休了，若是出了什麼問題，說不定連退休金都沒有著落了啊？老公啊，你說這有沒有可能啊？」
「...」
「ㄟ你也說句話，這不應該只有我一個人在這裡窮緊張啊，你怎麼一句話都不說呢？啊？」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你聽不懂嗎！」
...
「我說，你聽懂了沒！」
妻子微微地顫抖著肩膀，點了點頭。
「聽懂了之後就給我閉嘴！」
突如其來的咆哮，不僅嚇到了我的妻子，連我自己也驚訝於自己失控的情緒。
我放下餐具，推開椅子，離開了餐桌。為了讓自己緩和情緒，我決定出門去買包煙，留下錯愕的妻子一個人獨自在家中。
「我出門去買包煙...」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
「沒關係，我瞭解，即使十多年沒見他了，他畢竟是你的爸爸。」
「我待會兒就回來...」
「記得帶鑰匙。」
晚上七點二十分，我亦步亦趨的晃神的走著。路口似乎是已經故障的路燈一閃一滅的閃爍著，倒是提醒了我現在早已是休息時間，我不該在這時候出來，而是該在家裡批改學生的作業。
「這不本該是平凡的生活嗎...？」
「你不用在意。你的父親死了，你是有理由這麼發洩情緒的，沒關係，沒關係...。」
為了給自己的脫序找到藉口，我一邊走路，一邊不斷不斷的喃喃自語，自我安慰...
我知道，所有的狀況仍得再繼續失控下去，我決定繼續走下去，座落在街角的自動販賣機的煙賣完了，這表示我得走到將近一公里遠外的便利商店，也意味著我無法在慣例的八點之前回到我的書桌前。
與妻子結褵快二十年，我不曾這樣對她發過脾氣，說的精確一點，自從大學畢業離開家，離開我的父親之後，我再也沒有對任何人這樣失控過。
在我小時候，我的父親對我的拳打腳踢完全是家常便飯。往往，我遍體鱗傷的理由，可以僅僅是因為倒的醬油稍微多了點，除了喝下那整碗的醬油之外，一頓皮肉痛卻仍是免不了的。但是因為我做錯事而惱怒的父親，從不責備我所做錯的事，從不教導我何謂是與非，只會在一邊懲處我的過程中，一邊逼我還手。
「幹妳娘咧老雞巴！還手！你他媽的給我還手！」
「你老母咧只會當個沒種不會還手嗎？叫你還手你是聽不懂嗎？」
在兒時記憶裡，我一向瘦弱幼小，除了畏懼父親的威嚴之外，在被他痛毆的當下我毫無能力還手，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在這世界上，要當，就要當個人！不要當個只會搖尾巴的狗，不，狗還會搖尾巴，你他媽的連搖尾巴叫一聲都不會。」
「你娘咧，告訴你，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不殺人，別人就會殺掉你，聽懂了沒？這就是現實世界的生存法則！」
「你他媽的到底聽懂了沒！你這條懦弱的狗？」
「聽懂了沒！」
我不懂！
既使到了今天，你離開了，我仍舊不懂。我不懂為什麼你要這樣對待我？我不懂為什麼不教我所謂的是非對錯，即使是你的世界建構出來的規則也無所謂。我不懂為什麼你什麼都不告訴我？
我什麼都不懂...
就這樣，就這樣你讓我自己摸索了這麼多年...你想告訴我的，難道就只有以牙還牙這件事嗎？
算了，我已經找到了我的人生的目標了。二十年前，我擺脫了
你掌控之下的人生，從那時候起，我們早就沒有關係了。二十年之後，你離開了你自以為是的世界，而我們之間，當然也不會再有任何關係。
「你是曾文俊嗎？」
從巷子裡突然出現幾個蒙面手持球棍之類的人圍繞著我，其中一個人的眼神，我似乎在哪裡看過...
難道？不，不可能。怎麼可能。我是他...
「請問你哪位？」
「哇咧幹你娘哪位咧！」
「他媽的你很臭屁喔！當老師就很屌就對了，操！」
是學校的學生！到底是誰？
「幹，打死他！」
「操他媽的給他死！」
「幹！害我被退學，操你媽的去死！」
是前幾天在校務會議上被主任一手主導遭到退學處分的學生！
但，為什麼？
「你們是誰？到底在幹什麼？」
「幹，有人報警，警察來了，快跑！」
「阿德，幹！還不快跑，你還在看什麼？快跑了啦！」
真的是阿德？我的兒子？
但這是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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