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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11-26 09:00:00| 人氣2,177|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你的耶穌我的佛陀29---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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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年四月八日,這天是佛誕日,恰巧也是一年一度的天主教復活節(每年三月二十一日後月圓後的第一個星期天),百年難得的巧合。馬神父打電話向我祝賀佛誕節快樂。(我幾乎忘了,幸虧神父提醒了我。)他說昨晚參加了一場難忘的彌撒,真希望也能參加佛誕節的慶祝活動。從前他都會受佛教團體之邀以神父的身分致辭,為佛教徒祝福,但是今年他的身體實在不行,根本出不了門。他說等一下要打電話給幾位法師,告訴他們雖然他不能前往和他們在一起,但是精神永遠與他們同在。如果能多一些天主教徒去參加佛教活動,多一些佛教徒來參加天主教彌撒,對彼此的認識一定很有幫助。

 

  隔天的報紙有這兩個節日的報導,放在同一個版面,同樣小小的篇幅,平衡報導,毫無交集。這是可預期的,媒體對於沒有特別廣宣的例行性宗教儀典興趣不高。難怪許多宗教活動不得不「隨順因緣」,也有些宗教團體以「企業化經營」,強調管理與成本效益,我懷疑這是宗教團體應該有的生存方式嗎?動機的前因若偏差了,怎麼可能會有好的結果?難怪蓮懺法師曾感嘆地說:「現代人信佛的多,拜佛的少;拜佛的多,學佛的少;學佛的多,行佛的少;行佛的多,證佛的少。」佛陀說中道,以慈悲、智慧入手都是好方法,但一定要悲智雙運。

  本來這個清明節我是要回高雄掃墓的,今年是父親逝世第二年,母親的悲傷還在,我回去多陪她聊聊總是比較好,但我實在走不開,便跟媽媽請了假,我說爸爸一定會諒解的。

  會嗎?我哪來的自信?生死兩茫茫,我能確定嗎?每次我安慰媽媽不要難過,我說爸爸雖然過世了,事實上並沒有離開,他會到我的夢裡,告訴我他的事情,他還是活著,我們還能繼續溝通,只是不存在這個空間裡。媽媽不信,說我只會講同樣的話安慰她。我說我所讀過的書、還有親身經驗就是這樣,我沒有必要騙她。

  相愛的人終究會在天堂相見的。

 

  老爸去世前,我夢到他和罹患肺癌的舅媽去參加「八關齋戒」,這是佛陀為了讓在家信眾有機會學習出家生活,長養出世善根,種植出世正因,而特別開設的方便法門。我希望家人都去參加八關齋戒。老爸答應了,但一直找不到哪裡正在舉辦。沒多久,傳來舅媽因肺癌過世的消息,接下來爸得了肺結核。

  我心裡覺得怪怪的,擔心會是癌症。從X光片檢驗確定沒有腫瘤,而且肺結核併發肺癌的機率很低,我這才放心。但是一個月之後,爸咳嗽的現象始終沒有改善,後來連上個廁所都喘得很兇,我們又到另一家醫院作檢查,沒想到結果竟然是肺癌第四期,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腦部和骨骼。弟弟在電話裡哭著告訴我,我隨即趕飛機回家。

  其實去年我曾有想過這樣的念頭,如果爸可以活到八十歲,那麼只剩下十年的時間,若我一年回家兩次,那我們也只有二十次見面的機會,想起來就讓人不捨。我告訴慧雯以後我要常回家,沒想到離別的日子竟然來得這麼快。

  在病房裡我親口告訴爸他的病情,爸有點驚訝,怎麼會?問我還有多久時間?我說醫生估計大概還剩三個月。老爸沈默了一下,隨即開始交代一些事情,還說先不要告訴媽。我答應他,但要他找機會自己告訴媽,這才是「生死兩相安」的安寧療護態度。

  為了照顧爸,我慢慢放下手頭上的工作,包括這本宗教交談的書。馬神父很體諒我,要我保重身體,並為我爸爸的健康祈禱。過程中,我也期待奇蹟出現,但生死有命不能強求,若真的非走不可,希望爸可以走得安心。人總有離開人世的一天,我並不奢求。

  剛好有一位法師在高雄舉辦八關齋戒,他是地清法師,我聽過他的電視講座,慧雯參加過他的法會,說他很認真,有感動人的力量。知道他曾經罹癌,卻奇蹟似地重生,所以發願終身宣揚阿彌陀佛淨土。

  我以父親之名前去參加,法會人很多,每個人都有他參加的理由。儀式長達一整天,不斷地拜懺、禮佛、念經,地清法師真的很認真,他走遍會場為每個人灑淨解厄,說法時,仍是苦口婆心勸大家不要初一十五才想到菩薩,要認真修行,生死無常呀!法師講說的內容淺顯易懂,雖是基本的佛理,但面臨生死的關頭,每句話都格外地鏗鏘有力。

  我替老爸辦理皈依,皈依證上的法名為「覺吾」。我向老爸轉述皈依及五戒的意義,老爸微笑點頭。這場病稍微軟化了爸的硬脾氣。我建議老爸隨時可以念念「阿彌陀佛」或「觀世音菩薩」,他竟然回答我說不可能!他說每個人的緣分不同,不要強迫他。

  唉!就是這樣,最是關鍵處最是難突破。我想起了那些乳癌病友姊妹,百分之九十九的病友都很自我,執著又挑剔的個性,結果就反應在身體上形成「壞東西」。老爸的個性何嘗不是?我不能勉強,只能祝福。對朋友如此,對親人亦應如此。

  這陣子媽是累壞了,下午看她在病房的沙發上睡得很沈,我有一個好強烈的感覺,我好愛這幾個人呀!真愛呀!為了他們,我願意捨棄一切,只願他們平安

  我整天在病房裡照顧老爸,爸告訴護士小姐笑稱我是台傭。半夜,爸大概每隔半個小時就要起床上廁所,他已經無法自己走路了,我會起來幫他,跟他隨便聊聊。這段日子我們有了好多相處談話的時間,我好感謝呀,畢竟深談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們談他和媽媽的戀愛過程,談我小時候的回憶,談信仰的奇蹟等等。

  我替爸洗頭髮,刮鬍子,看起來清爽許多,我摸摸他的雙頰,他笑著對我說:「可愛哦!」當我用熱毛巾幫爸敷臉,他發出很享受的讚嘆。我笑說:「舒服哦?」爸一臉滿足地說:「此生無憾。」 

  我問爸我有沒有做過什麼事情讓他覺得滿意?爸說一切都滿意。我問他餓不餓?他搖頭。其實他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我說:「你都不吃飯,要作仙了?」爸笑說:「不是仙,是病。」我說:「前幾天如果弟弟沒有送你來急診,你大概就走了。」爸說:「我本來就希望能這樣早點走呀!」他一定是不希望拖累我們。

  我說:「不是告訴過你,要走是可以沒有痛苦地走,沒有必要活受這些罪。有安寧療護呀。」原來,爸誤把安寧當成安樂死。我告訴爸一切我和弟都會打點好,壽終正寢當然最好,如果非走不可,就平安地走。若還有緣,請菩薩再給你和媽媽十年的時間好好修行,說不定可以跟媽一起走,將來我們會把你們葬在一起。

  爸說:「我都不知道你們是這樣計畫的,聽到你們這麼孝順,我實在很感動。」爸一直說:「有你們這對兄弟我很有福氣,妻賢子孝。」

  老爸加油!這是修行的開始,希望還有時間。我祈求,如果是不可知的因果,就全部讓我來承擔吧!

  爸的血液缺氧,一直戴著高壓氧氣面罩,昏睡的時間愈來愈長。夜裡,我經常一直看他,看他的胸前呼吸起伏,看他的手、他的臉,就像當初在芝加哥陪伴馬神父一樣,我期待奇蹟能再次發生。菩薩!請祢幫忙!

  每當我和弟弟離開病房時,媽總會坐在病床前握著爸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牽手不就是這樣嗎?大概只有婚姻才有如此生死與共的感情。

  晚上慧雯也回到高雄來醫院陪我。我告訴她爸前幾天忍痛的原因,她說生病的人都不希望拖累家人。慧雯的父親也是因癌症過世,家人的哀傷一直延續到慧雯開始修行才得到轉化。

  生與死是不可逆的轉變,看著親愛的人一步一步衰老,是一種準備,但也是一種持續的傷痛。幸虧爸爸幾乎沒有疼痛,這應該是最安慰的事了。我發覺爸的意識有逐漸模糊的趨勢,每當爸的眼神混濁,我就會喊他:「爸,你知道我是誰嗎?」爸隨即轉醒,隔著呼吸器大聲說:「你是陳世賢。」聲音彷彿來自不同的世界。爸看我的表情怪怪的,說:「你在擔心什麼?」我說沒有。其實心裡真的很捨不得。 

  下午,爸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了,我趕緊找醫師,醫師說是二氧化碳濃度過高,他替爸接了過濾器,才接十分鐘,爸就顯得清醒許多。他的眼神清澈,很篤定地告訴我:「我要出院,要在家裡過一個晚上,在二二八那天要離開。」二月二十八日,是台灣人的苦難日,民國三十六年的二月二十八日台灣發生嚴重的種族衝突,至今仍是本省人和外省人心中難以撫平的傷痕。

  我問:「你和祂們說好了嗎?」我指的是天上的菩薩。爸點頭。

  晚上,媽和家人都來醫院,爸高興地和小孫女打招呼,小孩子還不懂生死,她們在病房內玩得開心。全家都到齊了,爸坐起身來說他要離開了。媽不准爸這麼說,要他不要亂講。爸說不可能,已經決定了。媽眼淚滾滾而下,抓著爸的手,說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你不是說要活到八十歲的嗎?我們再去跟菩薩求,請他再讓你多活幾年。爸說已經說定了,不能改。爸安慰媽說她最近看起來氣色越來越好,越來越漂亮了。媽的眼淚再度奪眶而出。 

  當晚,我要媽留下來過夜,但是她始終睡不著。我將沙發床拉到爸的病床旁邊,讓媽牽著爸的手,一起睡。我在床的另一邊也牽著爸的手,迷迷糊糊瞇一下。夜半,爸突然醒來對我們說,如果還沒有跟醫師說要出院的話,先別說了。媽聽了很高興,我當然也是。是不是還有機會?還是爸為了讓媽安心休息才這麼說呢?

  隔天,二月二十七日,爸一直催促我去辦出院。我說要等醫師同意才行,我說你不是說好要再支持下去嗎?再觀察看看好不好,我覺得爸的狀況還不至於太糟,我甚至要媽先回家休息,但媽堅持要留下來。我一切都隨他們了,說不定這是他們在人世間相處的最後時光了。我經常讓他們獨處,媽也不知道要和爸說什麼話,只是不斷地摸爸的手,看著爸的臉。

  下午,醫師來巡房,其實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觀察。我到病房外與他討論,並告訴他父親想出院。醫生說若此時出院,以他需氧量如此高的情況下,救護車並沒有這樣的設備,可能不到一分鐘人就走了。醫生問萬一情況危急,是否要考慮急救插管?我和弟弟聽從父親的意願,若只是延長時間,不要急救。至於出院,他說血氧若降到六十五就可以考慮了。

  我請醫生為家人說明狀況,大家心裡都有個底了。父親似乎也輕鬆了起來,還催促媽媽他們先回家。病房裡再度剩下我和老爸兩個人。下午的陽光很大,爸有時會出現幻覺,說些重複的話,我緊握爸的手,要他和我一起念佛號。爸說他喜歡念觀世音菩薩,於是我們就一起念「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南無觀世音菩薩。我打起手印,望向窗外,希望這些經文都可以迴向給父親的冤親債主,再給爸多一點時間,他已經開始軟化,他可以做很多有利世間的事的。

窗外的雲、地上的樹,隨風搖曳,似有所聞。隨著不停的佛號,我看著血氧的數據,從七十一直向上攀爬到八十、到八十五、到九十、九十一,我好興奮,眼睛泛滿淚水,我告訴爸念佛真的有用呀!我們繼續念,這是這輩子念佛號念得最久的一次,整整兩個小時。

  不久,弟弟打電話來,我說爸的現況很不錯,大家都很高興。半小時後,醫師再來巡房,我告訴他父親的血氧狀況,他也頗高興,但表示還需要多觀察,一時的變化還不能算數。誰知醫生一走出病房,爸的臉色突然變得掙扎緊促,瞬間蒼白,樣子很難看,血氧的數據完全消失,機器發出尖銳的笛音。我急忙去叫護士,大家忙成一團。一堆機器推了進來,護士問要不要急救?我搖頭。隨後醫生莊重地向大家說明病況,並告訴我可以帶父親回去了。 

  我打電話告訴弟弟把家裡整理一下,放洗澡水,我要帶爸爸回家了。 

  救護車上,我坐在爸的身旁,一直握著他的手,我說:「爸,我們要回家了。」爸雖然還戴著氧氣罩,但面露微笑。那表情好美,至今我仍經常想起。

 

  我們幫父親梳洗乾淨,將皈依證放在口袋,他的神識非常清楚,比在醫院好很多,還記得他的法名叫「覺吾」。馬神父、鮑神父、聖玄法師、吳阿姨、康泰的良娟、憶敏、乳癌病友協會的葳婕等許多好友都打電話來關心,並說會替父親祈禱、誦經。我告訴爸,他哭了。這麼多年來,我第一次看到他流眼淚。二二八當晚,爸爸毫無痛苦地走了,正如他所預言的。過程中發生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心充滿感激。老爸生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向所有來探視他的親朋好友說的:「要惜緣!」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

迴盪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每當我讀到余光中這篇懷念母親的詩,都會憶念起父親臨終時的情景。當晚,諾那精舍的幾位師兄師姐,輪流到家中助念,他們依據佛教儀軌持誦經文,語調莊嚴發心至誠,彷彿過世的是他們的親人。他們悄悄地來,念完兩個鐘頭的經文後又悄悄地離開,分文未取,也不希望打擾喪家。我看著他們的身影在暗夜的巷子底慢慢消失,心裡既慚愧又感動,我們素昧平生,但他們卻願意如此付出。在這守靈的夜晚,他們是我們的家人。

  爸爸過世後,我幾乎每晚都夢到他,是太思念嗎?我不知道。但這些陰陽兩隔的情牽互動是很大的安慰,也幸虧夢境還算美好,否則在世的人難免又要牽腸掛肚。直到百日,爸說他的車要開了,他已獲得平安,並叮囑我要像照顧他一樣,去照顧那些生病的人,就像對待家人一樣。

台長: 亞特蘭提斯的追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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